第65章 扭转_殊色误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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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扭转

  阿姝一愣,没急着回答,只拿一双乌黑晶莹,雾气蒙蒙的眼眸静静凝视他。

  那幽深无波的目光,看得刘徇慢慢的软了下来。

  不知为何,他发现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隐忍内敛与云淡风轻,此刻全然化作乌有。

  譬如兄长之死,他可以大局大义说服自己暂且隐而不发,然妻为人觊觎,却是直接挑战他身为大丈夫的尊严,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。

  更重要的是,他发现,凡遇阿姝,自己越来越疏于掩饰。大约是在外时,无时无刻不掩饰心绪,待回了家中,反倒放纵了。

  这并不是件好事。

  思及此,刘徇呼吸微窒,凭着多年练就的意志力,令冷淡的面色渐渐缓和,平静的等着她的解释。

  阿姝始终目不转睛的观察他的反应,见已平复,这才微微露出浅笑,歉然道:“先前我已去托了郑夫人等,私下留意年岁与人品皆适宜,又未婚娶的男子,只是近来得知了些内情,令此事有些艰难。”

  她遂将姜成君难生养一事道出。

  “先前是我不好,因秋狝时曾与姜姬说过些话,又见叔妹与她甚是不睦,便自作主张的派人去查了查,却不想查出这样的隐情。我想,女子若不能生养,将来总会受夫家责难奚落,更免不了旁人的议论,便欲替她寻个人丁兴旺,不缺子嗣后代的夫家。只是这样一来,能择选的人家便更少了。”

  说罢,她又倒了杯温茶给他解酒。

  刘徇伸手接过,心中有一瞬松快的愉悦,随即将温茶饮尽,抱着她坐到榻上,蹙眉道:“如此,确实棘手。你做得甚好。”

  然姜瑜身为属臣,即便有功,又是故人,也不该觊觎王后!

  既然不能将姜成君尽快嫁出去,便只能先将姜瑜调职去远离开信宫的地方,待姜成君出嫁,他家中事了,再予他更显的军职,调更远些去。

  刘徇自问从来不是虚怀若谷的圣人,素日的温和宽厚,也多是为时势所迫,如此已算对得住过去姜太常的恩情了。

  只是,到夜晚二人同眠时,他还是没忍住,烛火熄灭后,冷不丁的将阿姝卷入怀中,警惕的问道:“姜瑜此人,你以为如何?”

  “姜郎?”阿姝已然阖眼入睡,闻言一阵迷茫,忍住朦胧睡意,软声道,“大约有些才气吧。我不知晓……”

  刘徇得了满意的回答,也不为难她,只在她眼上亲了亲,拍着她背哄道:“莫想了,睡吧。”

  ……

  大半月过去,阿黛的身子已然大好,阿姝日日精心的照料着,药膳羹汤一点不落,终于又将她养回从前那个白白胖胖的娇俏女娃。

  这孩子大约是在阿姝屋里待得久了,渐渐习惯了她的怀抱,竟真将她当作最亲的亲人般,偶尔迷糊睡去时,还会揪着她的衣襟喊一声“阿母”,直听得又是奇异又是感动。

  就连稍大了些的破奴,从前因待她虽也亲近,却总还隔着些什么。如今倒因妹妹在此,也常常自发的到她屋中来了。

  大约年幼的孩子,只要真心对待,总会贴心。不过,她如今也不过十七,乍闻一黄口孺子将自己唤做母亲,还有些怔忪。

  只盼这两个孩子,待日后大了,也别因她与太后的关系而心生怨恨。

  信宫中已归安宁,她却仍未将阿黛送回冯媪屋中,而是继续留在身边,只因城中流言并未消弭。

  她心中仍是怀疑姜成君,然许澄那处还未有信,只得隐而不发。

  夜里刘徇归来时,见她面有忧色,边更衣,边顺口问了句“发生了何事”。

  阿姝知冬日将过,春耕将至,许多兵卒农忙时,要入田耕种,目下正是忙碌之时,也不愿多搅扰他,将城中流言一事略略一提后,道:“此事于我并无大碍,夫君不必挂怀。”

  刘徇没说话,只是原本温和的面目有一瞬的不悦,随即又恢复如初,若无其事的揉揉她发顶,温声道:“百姓不知内情,胡乱猜测也是有的,莫放在心上。”

  见她点头,并无异状,便放心的出屋去书房,处理余下的公务,再不提此事。

  阿姝望着他仿佛好不在意的模样,虽是意料之中,却仍感到心中有些闷。

  ……

  夜晚,姜瑜应樊霄之邀,同寻城中最为繁华地段的一处名为“春萝坊”乐坊中,饮酒赏乐舞。

  天黑之后,城中四下皆静,唯此处热闹喧嚣更胜百日。春萝坊四下皆为酒楼妓馆,城中贵人们待日落后,便常来此消遣作乐,而春萝坊又是其中之最,凭其丝竹仙乐与曼妙舞妓,最为城中权贵青睐。

  樊霄来此已近两年,又素来是放荡不羁的性子,对此间早已谙熟,再领挚友姜瑜光顾数次,二人便成了常客。

  此刻坊中灯火辉煌,丝竹绵绵,各色美姬翩跹而至,穿梭于饮酒作乐的宾客间,引笑闹声不绝。

  二人左右各有美姬服侍着,披衣斜靠在榻上,边豪饮边随乐高歌,好不快哉。

  樊霄朗声笑着,举杯道:“子沛,你先前战事中立下功劳,得大展拳脚,我还未恭喜,今日便借此酒祝贺!”说罢,先尽数饮下。

  姜瑜提及此事却并未如预料中的欣喜,只闷闷与其同饮后,便搁下酒杯,许久不语。

  那日犒赏之宴后,刘徇的确将他自先前一寻常校尉升作部都尉,辅都尉理军务。

  然一来,郡中事务原本就多由郡守、都尉等掌管,上下之军政要务的处理,早已自成体系,他这部都尉一职,分明是临时加设,并无半点作用;二来,他更能明晰的感受到,自战胜归来后,刘徇待他的态度,忽然冷淡许多,共议事时,虽还如常,众人散去后,却再也不如从前那般,偶然会与他交谈问候。

  这样的变化,令他心中十分疑惑,久而久之,疑惑得不到解答,便慢慢化为难以排解的不满。

  姜瑜眼中闪过几分阴郁,挥开身旁美姬,冲樊霄问“子郁,你近日……可曾听大王提起过我?”

  樊霄不知他心绪,略一思忖,道:“不曾。只是我隐约听说,大王曾问起巨鹿郡中事,似乎有日后将你调去巨鹿的打算。”他说着,便笑了,“巨鹿那处,郡中官员正要大动,想必更能令你大展才华。”

  姜瑜几度欲言又止,然望着樊霄毫无怀疑与不满,一片光明磊落的面目,终还是将心中的猜疑尽数咽下。

  已要将他调到别处,哪里还会再重用?只怕到巨鹿时,出境会比信都更为艰难。

  到得后半夜,二人皆已半醉时,才跨马离去,分道回府。

  黑漆漆的街道上,除了哒哒马蹄声,一片寂静。姜瑜勉强坐直身子,正觉头脑发晕,却忽然瞥见空无一人街道边,多了个有些熟悉的身影,正冲他遥遥作揖。

  他近前一瞧,竟是应当已经离开回真定的中尉关汉!

  先前关汉示意他转投真定王麾下之事,如今还历历在目,转眼竟又遇见了。

  关汉阴冷的面上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,又冲姜瑜作揖道:“姜郎近来在信都,应是十分风光吧。”

  此话一出,立即令姜瑜深感冒犯。他不信关汉对他尴尬的出境一无所知。

  “君此言,着实讽刺。”

  关汉森森一笑,摇头道:“不敢不敢,只是见明珠暗投,替姜郎可惜罢了。”

  寒风呼啸而过,姜瑜长长吐一口气,在空中留下一道漫长的水雾。他酒意去了大半,警惕道:“你究竟为何要纠缠于我?我姜氏已然没落,我无权无势,自问不值得真定王如此大费周章。”

  关汉扯了扯唇角,敛目作恭敬状道:“姜氏确不复旧日显赫,然君之声名却仍流传于世。况且——”

  他忽而压低声。

  “君定也知长安城中的贵人,对萧王如何看待。如今声威震天,不久后的下场,大约不比已故的大司徒好。我真定已得太后授意,需随时提防萧王,君乃萧王旧识,又与樊霄等人相熟,若趁此时弃暗投明,日后自得重用。”

  姜瑜一凛,仅剩的酒意也全醒了。若他身为刘徇与樊霄故旧,都会转投他人,真定王等,便可借此机会,称刘徇不得人心,从而扰乱其军心。

  他沉默半晌,肃然道:“大王早已许诺要重用于我,更要替我阿姊寻可靠的门庭。我为何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?你就不怕我即刻便将此事告知大王?”

  关汉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沉:“君定不会如此。就算说与萧王,他信与不信是一回事,便是信了,此刻也绝不是与长安作对的时候,君定也猜得到,萧王会如何处置图谋不轨,离间他与天子的奸佞小人。”

  姜瑜浑身一震,捏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,久久不语。

  关汉说得不错,刘徇即便知晓他所言非虚,也定会狠狠的责罚,以消太后疑心。

  “今日我言尽于此,姜郎何日想通了,随时可入我王麾下。”

  说罢,也不待姜瑜反应,转身离去。

  ……

  转眼已至腊月,一连下了两场大雪,信都城中铺天盖地的茫茫白色,百姓皆言此为祥瑞之兆,预示着明年定还是个丰年。

  因天寒,阿姝已多日都留在屋中,未曾出行。

  这日雪霁日暖,刘徇一走,未有多久,外间仆妇便来报:“郑夫人至宫门外,欲求见王后。”

  郑夫人求见,定是托她替姜成君寻的人家已有了眉目。

  阿姝难得的心情十分愉悦,一面起来修整仪容,一面命人引郑夫人入内。

  阿黛跟在她身边,才由乳母带着吃过朝食,此刻如一个粉白的小团子似的黏在她怀里,怎么也不肯离去。

  阿姝无法,又想与郑夫人也算交好,无奈之下,便抱着阿黛一同出去。

  宫室中,因原本无人,地龙才将将烧起,寒意未散。雀儿便急命人去取了炭盆与暖炉来,才令坐榻边渐渐热了起来。

  郑夫人已在内等候,一见阿姝入内,忙自榻上起身,行礼问候。

  阿姝因怀中抱着阿黛,已然有些吃力,不便去扶,只赶紧挥手令她起身,道:“夫人今日来得早,我未及作准备,若怠慢了,勿要见怪。”

  郑夫人本也是个慈眉善目的和蔼妇人,闻言稍侧目看了眼粉雕玉琢的阿黛,才笑道:“不敢。今日却是我来得冒昧了。实是王后先前所托之事,已有了些眉目。”

  阿姝也不绕弯,直笑问:“却不知是哪一家的郎君?”

  郑夫人亦笑了,略有些歉然道:“不是旁人,却是我家中一位堂弟。我也并不知是哪家的女子,便只照着王后所说的年纪与品貌来寻。先前本相中了几位郡官的兄弟与公子,可先前王后又说,需家中人丁兴旺,不缺子嗣的,倒令那几位恰都不符了。”

  “只我这堂弟,名唤郑陵,今年二十有二,原定过亲,只是那女子命薄,未及笄便去了。后来冀州不甚太平,我叔父与堂兄亦病故,这位堂弟循礼守孝,便耽搁了婚事,至今未娶。我知王后重品貌,旁人我不敢多说,只这位堂弟,虽比大王望尘莫及,却也算仪表堂堂,又是个儒生,人品正直纯良,定不教王后失望。”

  阿姝知郑夫人为人与其夫陈温相类,都是品行端正之人,便信了七八分,问道:“如此看来,确实不错。只这家中子嗣一事,又如何说?”

  郑夫人忙解释道:“我这位堂弟,其母数年前曾入巫祝庙中卜卦,那庙巫言郑陵命途坎坷,需有生于正阳之月者镇之。他母亲便做主,令他做了族中一才于正月里出生的幼子之亚父。前些时日,那孩子的父母在战事中都亡故了,便迁去与郑陵住在一处,也算是有子了。”

  原来如此。阿姝一面感叹其际遇,一面又觉十分的好,遂道:“如此甚好。然我也只替旁人相看,到底如何,还需令她亲自来瞧。劳烦夫人先知会郑君一声,改日我便教他二人各自想看一番。”

  郑夫人自然道好。

  二人又叙话一阵,阿黛也已不耐,遂挣扎着下地去,由乳母领着至院中寻破奴去了。

  郑夫人望着已出屋的小小身影,笑道:“先前听闻,小公子染疾,久不见好,今日一见,却已恢复得这样好了。果然外头的传言也并非全然不对。”

  这两日没再命人去探听外头的流言,阿姝闻言,不由想起先前的纷乱,下意识蹙眉问:“又有何传言?”

  郑夫人察她面色不愉,稍顿了顿,道:“我也未多去打听,只是偶然在街巷间听人提起过,如今都道王后与二位小公子,命数相合,正是天生的一家人。”

  此话一落,阿姝却是愣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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