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页_女尊之恃宠而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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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页

  如果真说心智世故,应如许才是最为年轻的那个,他甚少遭受挫折,从小就是最受宠最自在的那一个,并不分晓世故是什么,颇有些不经打击永天真的意思。

  白皑在旁边侍茶,看着二等侍奴进来收拾碎片,拾掇内室的东西,便把茶水放到榻边上,温声哄着:“那是因为他遇了喜,陛下才罚您的。陛下这么多年,可都对您没讲过一句重话。”

  应如许软绵绵地哼了一声,那点心气儿又浮上来,从锦缎丝绸的被子里冒出来,眼角微红地道:“我心里不舒服着,她也不来看我。”

  他翻了个身,又琢磨了一会儿,道:“我刚才想,那日来永泰宫嚼舌根的几个侍奴脸生,白皑,你去查查哪儿来的。”

  白皑道:“是。我一会儿就去办。”

  光线从小轩窗边漏进来,在榻边织成一片交叠的网,错落地映在紫砂壶边儿上,将绛紫的色泽渡上一层暖暖的淡金。

  应如许的手从锦被里探出来,被光线覆盖上去,白润的肌肤下深埋着交错的血管经脉。他的手指往茶杯上搭了一下,试了试温度,随后才起身拿起来,一边喝一边道:“晏迟一遇喜,周剑星现下少了人协理,他难道不急么?苏枕流是个荒唐性子,他不寻我,难道还有别人要找?”

  他的掌心被暖茶捂热,心里也舒服了不少,低声道:“看似是数月的禁足,实则关不了多久的,除非周剑星那个冷血无情的混账真要下我的脸面……”

  白皑正欲说什么,帘外那挨了打的小侍奴哭声又起,他皱了下眉,让身边的人把这小奴仆拉出去,随后关了门扉,才道:“千岁既然知道周贵君是个什么性子,也要早做打算才是。”

  应如许又喝了一口茶,想了半晌:“他要是真敢,陛下也应当不许的吧?”

  微光朦胧,窗外细雨潺潺,濡湿了满地的青石板。从窗棂间漏进来的光线投映在他脸颊的一侧,模糊了侧颜轮廓。

  白皑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,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放弃了用现实警醒他的想法,只是道:“听说徐长使的病也好了大半了,也许……”

  应如许脸色微阴,把茶杯放回去,道:“他那个身子,也不怕早死。”

  在他心里,只觉得殷璇宠爱别人,皆是出于后嗣、或是因着几分怜悯。倒不觉得她真的对别人有情,但他也不确定殷璇对自己是否有情。

  毕竟他们的情意,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几句温和相待罢了。应如许敬她怕她,也喜欢她那双远山黛眉与情意缠绕的双眸。她浓丽美艳,摄魂夺魄,配上那身烈焰般的长袍帝服、赤金束腰勾勒出的腰身,这应当就是堪称世间第一人的、最好的妻主了吧?

  二十四岁的应如许,尚且还参不透“最好”这两个字的意义。他心比天高,自小想要嫁给世上最好的妻主。因而在见到殷璇之后,悄然之间,无声地寄予一片心。

  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亡故的孟知玉尚且知道自己的欲求,知道自己为锦绣前程而死、为那一只化为碎玉的镯子而死,但应如许不知道。

  他坐在光线最暗处,让白皑将筝抱来,伸手抚了抚这架御赐的古筝,戴上义甲指套,信手拨弄了片刻,忽地又顿住。

  零散的单音在室内想起,随后又支离破碎的落下。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筝,忽地道:“我看着它,为什么会觉得心口酸涩,更加……”

  他话语未尽,骤然滑落的泪将丝弦浸透,随着指尖忽起的拨弄而随之震颤,破裂四溅开来。

  弦音如泣。

  应如许手指再度顿下,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,低低地道:“……她都没有凶过我的。”

  他锱铢必较,困在漩涡之中,无法脱身。却全然没有想到——她也没有亲过你、没有挽起过你的手,没有将视线凝聚过来,眸光如月地说:“你放心。”

  她不喜欢你。

  清绝孤寂的弦音响起,断而又续,颤不可闻。

  ————

  在这同日的小雨之中,不是禁足、胜似禁足的晏迟,也依偎在窗边,终于从一众账本里腾出手来,有工夫做这些消磨时光的事情了。

  研磨了的白梅花香粉都装在薄薄的特制纸包中,摆在案边。晏迟坐在榻上绣新的香囊,绣了几只梅与鹤,即便手法仍然不算多精致,但到底比之前好上许多了。

  至少能看出来,绣得是什么了,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进步。

  阿青站在帘外熨衣服,拿着象牙白的长柄,等火炭在金斗中烤热了底儿,才隔着湿·润之物将衣物熨烫平整。

  架子上挂着一件魏紫为底的长袍,银线封边儿,绣图精致,是方才处理好的。阿青一面注意着手头的活儿,一面转头看向晏迟,道:“哥哥,你累了就把东西放下,歇一歇。陛下见了该心疼了。”

  晏迟最是经受不住这种打趣,低声道:“这有什么,我又不是瓷器玉器做得,那值得一碰就坏了?”

  “我看陛下就当哥哥是一碰就坏了的……刚才内侍监来传话,说陛下今日还来宜华榭歇着。”阿青笑了一声,随后低头继续熨烫。

  正当此刻,百岁从外屏风那儿探进头来:“郎主,徐长使来了,刚进院里。”

  晏迟怔了一下,让阿青把东西撤下去,正想下榻到门口行礼,门口的帘子忽地被拂乱了,一个单薄的影子,宛若幽魂似的涉足进来。

  徐泽一身月白的锦衣,长发从一侧编起来,收拢到玉色发冠之中,由长簪在发间穿过。

  他身后的帘子起而又落,身上的光影在短暂的明亮后,复又归于沉寂。隔着一面薄薄的屏风,他的视线似有所感般与晏迟对上了一刹。

  还不等晏迟出声,徐泽就率先开口道:“不必多礼。”

  他仍是温温柔柔的,似水一般,与晏迟模糊印象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,隐约中有一许儿时旧忆的影子。

  那位姓秦的鸨爹也是如此,声线温柔,目光和煦,却每一步路、每一次行事,都让人觉得惊心动魄。

 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,的确是有些相像。

  屏风稍移,露出徐泽那张苍白的脸。他身体不好,到如今也是,即便病好了很多,但还是弱不禁风。

  好在他身量修长,骨节纤秀。那双眼眸一片沉黑、静得似一池寒水,反有一股病美人的韵味。

  徐泽坐在了晏迟的面前,眉目之间辨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,静默得如同玉雕,稍待了片刻,他才环顾一遍四周,随后低声说道:“多谢你救他。”

  晏迟愣了一下,放下手上的针,下意识地问道:“谁?”

  徐泽没有回答,而是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他,两人对视了片刻,忽然就知道这句话指的是谁了——晏迟也没有救过别人。

  “你怎么……”明明是谁都劝不动的偏执性情,为何如今却回心转意,甚至前来道谢。

  “我见过一次孟知玉。”徐泽慢慢地道,“在他离世之前。”

  宫中忌讳说生死,但徐泽说这些时,却面色不变,毫无顾忌。

  “他跟我说了一些话。之后,我又去找了司徒衾一次。”徐泽说这些时,很轻地蹙了一下眉,“原来我自诩知悉一切,也不过是别人的掌中之物而已。”

  他说着这些话时,没有什么其他情绪,没有愤慨、妒忌,更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和痛哭,他只是轻轻巧巧地把这些话说出来,每一句都是心血翻涌。

  那些血迹染透衣衫,浸润到他坚不可摧的心口,蔓延进心中,把他变成一个几乎没有情绪的怪物。

  “当年那件事,本是周剑星所设计的。我之后又遣人去调查了几回,虽无证据,但也算有些蛛丝马迹。”徐泽抿了抿唇,随后道,“我还是不想输。”

  他那夜跪倒在地,浑身上下都是浓重的血腥气,当时有一瞬间,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冰天雪地之中。

  晏迟大抵将这些话听明白了,他沉默半晌,轻声道:“一切保重。”

  徐泽看了他一眼,目光复杂地在他身上游移须臾,没有立即续上这句话,而是在片刻停顿间问道:“……你不想除掉他吗?”

  晏迟的动作停滞了一瞬。

  上善若水,水利万物而不争。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难了。即便晏迟并不想伤害其他人,也会在偶尔突然浮现出一些类似于“先下手为强”的念头,不过这只是出于自保而诞生的发散意识,并不会真正的出现在他的选择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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