兼程(01)_婚久必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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兼程(01)

  兼程(01)

  谭如意微微低下头,将头发拨到一边,露出光洁的脖颈。

  沈自酌目光一黯,静看了片刻,方接过项链戴上去,手绕到她的颈后,轻轻地扣上了。

  两人饿得狠了,也不顾形象,狼吞虎咽,两碗凉面很快便见了底。

  谭如意笑说:“这还不算是我过的最潦草的生日。”

  沈自酌惊讶,“连块蛋糕都没有,这还不是?”

  谭如意笑吟吟搁下筷子,摸了摸撑起来的肚皮。

  “去年在山区支教,恰巧碰上暴雨天气,白天忙着去河边接淌水过来上课的孩子。

  好不容易下了班,回到住的地方,发现屋里全淹了。

  我住的地方是临时搭起来的,顶上盖着石棉瓦,让大风掀了一半。

  等抢救完行李和被褥,找到下一个落脚之处,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。”

  “所以生日没过成?”

  “还是过了的,”谭如意笑看着他,“我在一个小姑娘家里借宿,小姑娘的妈妈给我做了一碗糖水蛋,”她比了四个手指,“四个蛋,和麻薯汤圆一起煮,十分好吃。”

  沈自酌静看了她片刻,轻笑一声,“你也太容易满足了。”

  “对我来说,生日也就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。

  小时候更期待一些,因为能拿到零花钱,可以给谭吉买雪糕吃。”

  谭如意站起身,“好啦,麻烦你去刷碗了,沈先生。”

  “遵命,沈太太。”

  谭如意登时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,怔愣地看着沈自酌。

  后者笑了笑,手掌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下,而后挽起衣袖,将盘筷收拾起来,走进厨房。

  直到厨房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了,谭如意才回过神来,转头看着站在水池前的沈自酌。

  他仍旧穿着上班时的那身衣服,衬衣西裤,从背后望过去,身影挺拔,仿佛一株孤直的树。

  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

  这是身为语文老师的谭如意,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比喻。

  收拾停当以后,谭如意先去洗澡。

  她夏天睡觉一般穿一件十分宽大的睡裙,灰色,到膝盖以下。

  虽说是无袖,领口却开得极高。

  每每自己照镜子,都觉得仿佛是套着一只剪了两个洞的编织袋。

  可这睡裙丑则丑矣,却是纯棉的质地,穿着十分舒服。

  洗完以后,接到夏岚的电话,说是还在加班,等回来以后就把礼物给她。

  又笑嘻嘻问道:“在哪里吃好东西?”

  “五星级米其林餐厅,鹅肝松露,拉菲红酒,还有小提琴奏乐。”

  “啧啧,这么奢侈?”

  谭如意笑起来,“骗你的。

  在家呢,吃了一碗自己做的凉面。”

  夏岚惊诧,“这就算过生日了?”

  “挺好的,年纪大了,反而不喜欢热闹。”

  “呸,在我面前提年纪大。

  我问你,沈自酌送了什么礼物?”

  谭如意摸了摸颈上的链子,“一条项链。”

  “……这就打发了?

  戒指呢?

  加名的房产证呢?

  户口本呢?

  再不济,银行卡呢?”

  谭如意笑了笑,“过个生日,又不是讨债。”

  “这是诚意你懂不懂?”

  她叹了口气,“我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得去工作了,先挂了啊,生日快乐。”

  谭如意将电话攒进手里,想着夏岚说的话,发了一会儿呆,浴室里水声停了,沈自酌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。

  他擦着头发,在谭如意身旁坐下来。

  一时之间,呼吸里全是两人身上沐浴乳的香味。

  和沈自酌生活了近四个月,采买日用品的工作,渐渐被谭如意包揽了。

  如今浴室里的纸巾、沐浴乳、洗发水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,全都是谭如意亲手买的。

  她并不觉得繁琐,反而极有兴致,因为能有一种过日子的实感。

  擦了一会儿,沈自酌动作忽停下来,“差点忘了。”

  “忘了什么?”

  沈自酌没回答,将毛巾搁在扶手上,飞快站起身朝卧室走去。

  过了片刻,拎出来一只结实的袋子。

  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,他动作十分的谨慎,小心翼翼地搁在茶几上了,将一旁用来防震的白色泡沫都取出来了,然后端出里面的东西。

  约莫有三十公分高,拿报纸裹得严严实实。

  谭如意越发好奇。

  沈自酌将报纸一层一层揭开,最后里面还剩下一层黑色的塑料袋。

  他将塑料袋也扯了下来,总算露出了这件东西的真容:是通常用来泡酸菜的那种广口的坛子,这只是很小的尺寸,一般这样大小的,会用来装芝麻油或者花椒油。

  沈自酌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只骨瓷小碗和一柄不锈钢的勺子,然后将坛子上的盖子缓缓揭开了。

  空气里立时飘散开极为馨甜的气息,谭如意只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,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什么。

  沈自酌将坛子里的东西舀了七八勺出来,递给谭如意,“尝尝看。”

  盛在骨瓷小碗里的半流体十分的粘稠,在一旁立灯柔和的光芒之下,显出一种琥珀的色泽。

  谭如意认出来了,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当年妈妈还没出走的时候,带着她做过一次,流程繁琐,整个熬制过程需要一天一夜。

  大灶烧着松木,大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着,空气里一股溽热甜蜜的气息。

  最后,近百斤的红薯只熬出来这么小小的一坛,然而每一滴都是精华。

  谭如意捏着勺子,舀了半勺,喂进嘴里。

  舌尖首先尝到的是甜,继而是焦香的回甘。

  这样的甜,稠,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。

  谭如意喉间忽然便梗了一个硬块。

  “不知道是不是你曾经吃过的苕糖,找了个十多个老人,总算还有人记得做法。

  也是在老人老家熬的,你们镇上已经没有人烧大灶了……”

  “沈先生,”谭如意出声将他打断,声音喑哑,带着极其细微的颤抖,仿佛有人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琴弦,“谢谢你。”

  沈自酌低头看她,“好吃吗?”

  “好吃的。”

  沈自酌目光微敛,静了片刻,探身过去,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,“好吃的话,怎么哭了?”

  谭如意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在落泪,她急忙拿手背抹了一下,抽了抽鼻子,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大约是太久没有吃过了。

  上回吃,还是跟我妈妈一起熬的……”她笑起来,“不说丧气话了,毕竟是我的生日。”

  她又捏着勺子尝了半勺,心脏都仿佛这稠得化不开的甜包裹住了,“沈先生,你也尝尝看吧,不骗你,真的非常好吃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沈自酌目光沉黯,说着,却是捏住了她拿着勺子的手,凑上前去,贴上她沾了一丝糖液的嘴唇。

  谭如意怔了怔,睫毛轻颤,而后顺从地闭上眼睛。

  吻了片刻,沈自酌将她手里的碗和勺子都夺下来,搁在茶几上,而后紧紧捏着她的腰。

  吻更深,细致,耐心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。

  一切的发展都是顺理成章。

  谭如意心里生出一丝的犹豫,对于未来,她仍是不确定的。

  重重的隐忧,潜伏在未来的路途之中,伺机而动。

  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优秀,而她又太过平凡。

  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幸运,是否可以妄想更多。

  然而这丝犹豫很快便在沈自酌诚恳的目光里,湮没在更为汹涌的悸动之中。

  等她反应过来之时,沈自酌正深深地看着她,浅褐色的瞳孔之中藏着烧灼的烈焰。

  他扣着她的手指,因为过于激动而发着抖,都这时候了,他声音喑哑,却仍是不忘询问:“可以吗?”

  谭如意咬着唇,脸红得泣血,一句话也说不出,只好别过头去。

  沈自酌伸手,将床边的台灯“啪”一下关上了,黑暗立时笼罩下来。

  安静却又暗流涌动,仿佛永不醒来黑甜梦境。

  醒来的时候,谭如意有一丝惝恍。

  窗帘没拉好,留了一丝缝隙,望出去,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。

  谭如意翻了个身,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,带着几分惶恐。

  并不觉得后悔,只仿佛自己是流水上的一丝青萍,随着水流载沉载浮,却是无所附依。

  她睁眼发着呆,又翻了一个身。

  正在这时,腰忽让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,而后整个环住她,将她带入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。

  沈自酌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含混:“醒了?

  时间还早,可以再睡一会儿,我喊你起床。”

  谭如意后背紧紧抵着沈自酌的胸膛,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,那种无所适从的惶恐渐渐消退了几分,“睡不着了。”

  她低声说。

  沈自酌摸索着着扣住了她的手指,沉静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,语气却是十分的别扭,“对不起……我也是第一次……你感觉……还好吗?”

  谭如意忍俊不禁,耳朵却烧起来,却只低垂着头不说话也确实说不出口,然而心里却一时满盈着说不出的清喜。

  她并不会用腐朽固执的情结来要求别人,但听说沈自酌也是第一次,还是不免有种意外的惊喜。

  沈自酌也没说话,手指缠着她的手指,下巴抵在她肩窝处,仿佛极为贪恋这一刻狎昵的时光。

  安静了片刻,沈自酌忽开口问道:“你户口在崇城吗?”

  “学校说有迁户口的名额,不过要排队。

  到我的时候,恐怕要到明年。”

  沈自酌将她手指握得更紧,“那迁过来吧。”

  谭如意愣了一瞬,才意会过来沈自酌的意思,她头埋得更低,声音也跟着低下去,“沈先生,你想好了吗,不能轻易后悔的。”

  “不会后悔的,”沈自酌在她后颈印下一吻,“沈太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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