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 食野之苹（五）
杨芷越想越觉得自己在醉仙路晕倒的事有蹊跷，她走到器物室，拿出了孔昭留给自己的那个红木匣子，把里面的信有很认真的看了一遍。
初读这些信的时候，她沉浸在孔昭离世的悲痛中，每一张都是泪眼婆娑的看完的，好些也没有仔细推敲过，后来，她怕自己睹物思人，干脆把这些信和匣子一起放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，如今在看，却越看越觉得有问题。
孔昭留下的信中说，他原本想杀了她，却因为在照顾她的过程中对她动了心，舍不得下手，因为断肠草的毒性太大了，里面又混入了孔昭的鲜血，所以只有把自己的心换给她，她才能康复。杨芷知道，断肠草虽不易得，但也不是没有解药的，皇甫医家曾用针灸之法解过此毒，且若她当时真的只中了断肠草的毒，那皇甫医家不可能诊不出来，她觉得孔昭的信在骗她。可她不知道段枫为什么要害她，仅仅因为怕自己知道羊蓉儿她们看见的事吗？那他最该害的人也不该是自己啊？杨芷完全想不明白，想着、想着就睡着了。
羊蓉儿却迟迟无法入睡，胡若羽专门在信中说，段枫要至杨芷于死地，请她想办法救杨芷，可她能怎么做呢？带着这封信去找杨芷吗？别说杨芷未必会信，即使信了，她们用能做什么呢？她们连段枫为什么非要杨芷的命都想不明白。
“你怎么了？大半夜不睡觉，在那发呆？”
“你们明天还去练兵场吗？”
“不去了，因为那个东吴奸细的事，我们明天都回弘文馆，继续听学，等张司空下了决断，在定。”
“我明日可以和你一起去弘文馆吗？”
“去干嘛？”
“去看看左司学，好久没见他了。”
“行啊，早点睡吧。”雷话说着话，就躺下了。
羊蓉儿并不敢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雷华，倒不是因为自己不相信他，而是害怕他不相信自己，反倒害了他。
第二日，羊蓉儿和雷华一起到了弘文馆，便直接往蕙质堂走去，左司学每日来弘文馆都会到这里坐一坐，然后在去给世家子弟们上课。
羊蓉儿带了一盒点心来，毕竟好久没见恩师了，她把点心盒子放到石桌上，突然就想到了什么，杨芷在醉仙楼晕倒的前一天，她们曾一起在弘文馆吃过点心，那是一盒很特别的点心，每一样都只有一块儿，当时皇甫苏木还打趣到，看着点心，都不知道这位老农夫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了，每样点心只做一个，就不觉得浪费吗？绵绵还接话到，或许人家做了很多，只一样送了一个呢。
杨芷爱吃桂花糕是整个洛阳城都知道的事，大约两年多前，杨芷和胡若羽就曾因为一盘桂花糕在醉仙楼大打出手，所以那日，说书先生看到两人紧挨着坐，又都点了红糖糍粑，才会说她们的故事。
杨芷仗着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喜爱，本就骄傲蛮横，两年前的胡若羽自然是争不过杨芷的，桂花糕最后都被杨芷一个人拿走了，然后整个洛阳城就开始传杨家小姐最钟爱桂花糕，杨芷也不避嫌，走到哪，人家问她想吃什么糕点，她想也不想就会脱口而出：“桂花糕。”日子久了，人们就习惯吃点心时把桂花糕都留给她，当然，对于杨芷类似的跋扈太多了，人们慢慢的就习以为常了。
羊蓉儿放下手中的食盒，满手心都是汗，她本来今日是来找段枫摊牌的，准备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杨芷，她本想着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，或许事情说开了，就好了，但想到那日的点心，她突然不敢了，一个人处心积虑要害另外一个人，虽然她猜不到原因，也隐约觉得，那定不是什么能说通的事情了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，她选择什么都不说。
左司学远远的看着羊蓉儿站在堂中，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，纹丝不动的。
“蓉儿，你怎么了？”左司学走进问到。
“啊。”羊蓉儿闻声回头，有些慌乱的说：“没怎么，想起了一些以前在这里的时光。”
“也就你有心，还知道回来看看我，剩下的那些，怕是早把老夫忘了。”
“司学说什么呢？最近城中发生的事太多，等空下来了，大家定都会回来看您的。”
“哎，想当初，我在这里问你们想入宫吗？没有一个想的，如今，若羽已经成了胡贵嫔，啊芷过两年就要进宫做皇后了，想想竟有些难受。”
“司学，这都是没办法的事，您不必感怀。”
“在选秀女之前，皇后娘娘曾召我入宫，我听出了娘娘的意思，若你们八个里有质素尚可的，可以选进宫为嫔为妃，若是能帮她处理一些内宫事物最好。皇后娘娘那个时候，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，支撑不了多久了，我却顾左右而言他，没有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做。实在是因为当时陛下后宫中的女子太多了，不想让你们在去充数，所以就断定已娘娘的宅心仁厚定是不会强逼你们的，所以自始至终也没教过你们历朝历代宫中的规矩，如今看来，是我错了，中宫皇后乃一国之母，不仅是陛下的妻子或女人，肩头更有数不清的重担，若当时认真的在你们八个中挑一个，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。”左司学环顾着蕙质堂，很是无奈的说到。
“司学，我们本也没有做皇后的心思，这也怪不得您，至于若羽和啊芷，在您这听了两年多的学问，宫里的事定是能应付的。”
“原本我对若羽是放心的，她虽然好胜，但只要对手不是啊芷，就不会出格，若她做了皇后，也不是不可以，但如今呢，便把两个死对头都弄到皇宫大院里去了，那里说是大的很，可两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，若是每日都打上一架，那不成整个晋国的笑话了。”
“司学，她们不是小孩子了，怎么会说打就打呢。再者，经了一些事，若羽和啊芷也都变了不少。”
“俗话说的好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，你真以为过去的四年她们是为了一个段枫打架的吗？你看如今哪个嫁给段枫了，她们就是彼此看彼此不顺眼，想找个理由罢了。”左司学无奈的摇摇头说到。
左司学推开食盒，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放到了嘴里，阔步走出了蕙质堂。
羊蓉儿不得不承认左司学是对的，杨芷和胡若羽就是不喜欢彼此，但是又不喜欢对方输给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，过去那四年，她们两个的争斗表面上看皆是因为段枫而起，实则不过是找了个幌子而已。羊蓉儿不禁转念一想，段枫在这四年里都承受了些什么呢？她带着胡若羽的信去了陆府。
“蓉儿，你的意思是说，啊芷和若羽打了四年，但受伤害最大的是段枫？”
“对，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怎么会呢？她们两个可从没动过他一下。”
“不是身体上的，是心理上的，两个洛阳城中最有实力的望族小姐日日因为他大打出手，人们见到他都好奇的想知道，他喜欢谁，可这两个偏偏又都不是他喜欢的，他无法回答，又逃不掉，若易地而处，你生活在这样的境遇里，会如何？”
“也是啊，无论走到哪，背后都跟着两个甩都甩不掉的影子，啊芷以前又蛮横霸道，练兵场、演武场、郊外的校场，只要段枫在哪，她便拉着你在哪，若羽也恨不得每一刻都跟在她屁股后面，射箭还没开始练呢，就被人孤立了。”
“你也还记得？”
“谁又能忘呢？我们这位杨家小姐的霸道有哪个不知道呢？他会吗，因为过去那些不开心的情绪，就想杀了啊芷？”
“情绪累积的多了，或许会吧。”
“即便啊芷给他添了很多麻烦，可也帮了他不少不是吗？否则以段家的实力他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成了将军了呢？”
“是啊，可他是小段将军啊，人们叫他父亲叫老段将军，叫他小段将军，那段将军在哪呢？”
“蓉儿，我们会不会想多了，一个战场杀伐之人，不会有这么多的心思的。”
“像我家和你家的这两位自然是不会有的，但段枫，他的成长环境太特殊了，他在众人眼里仿佛变成了一件奖品，而已经不是一个人了。”
“如今怎么办，他想要啊芷的命，我们能做什么？”
“我今日本想去和段枫摊牌的，想从根本上把问题解决了，却发现行不通，只能来找你，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。”
“我能有什么办法，论谋略、才智，我们和段枫怎么比，也不知道他如何下手，怎么下手，也没办法防备啊？”
“我想不明白，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那个百夫长呢？”羊蓉儿自言自语的说到。
“你说什么？你是说段枫是故意杀了那个东吴的奸细的？”
“东吴自归降后一直安分守己，怎么会莫名出来一个奸细呢，定是段枫找的借口。”
“张司空那么聪明，一眼就能看出妖邪，若是段枫敢在他面前耍花招，他定然一眼就能识破啊？”
“是啊，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张司空的能耐呢？”羊蓉儿拿着信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汀兰，啊芷要面对的可能不只一个段枫。”羊蓉儿起身抓着陆汀兰的手说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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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昭留下的信中说，他原本想杀了她，却因为在照顾她的过程中对她动了心，舍不得下手，因为断肠草的毒性太大了，里面又混入了孔昭的鲜血，所以只有把自己的心换给她，她才能康复。杨芷知道，断肠草虽不易得，但也不是没有解药的，皇甫医家曾用针灸之法解过此毒，且若她当时真的只中了断肠草的毒，那皇甫医家不可能诊不出来，她觉得孔昭的信在骗她。可她不知道段枫为什么要害她，仅仅因为怕自己知道羊蓉儿她们看见的事吗？那他最该害的人也不该是自己啊？杨芷完全想不明白，想着、想着就睡着了。
羊蓉儿却迟迟无法入睡，胡若羽专门在信中说，段枫要至杨芷于死地，请她想办法救杨芷，可她能怎么做呢？带着这封信去找杨芷吗？别说杨芷未必会信，即使信了，她们用能做什么呢？她们连段枫为什么非要杨芷的命都想不明白。
“你怎么了？大半夜不睡觉，在那发呆？”
“你们明天还去练兵场吗？”
“不去了，因为那个东吴奸细的事，我们明天都回弘文馆，继续听学，等张司空下了决断，在定。”
“我明日可以和你一起去弘文馆吗？”
“去干嘛？”
“去看看左司学，好久没见他了。”
“行啊，早点睡吧。”雷话说着话，就躺下了。
羊蓉儿并不敢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雷华，倒不是因为自己不相信他，而是害怕他不相信自己，反倒害了他。
第二日，羊蓉儿和雷华一起到了弘文馆，便直接往蕙质堂走去，左司学每日来弘文馆都会到这里坐一坐，然后在去给世家子弟们上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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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蓉儿放下手中的食盒，满手心都是汗，她本来今日是来找段枫摊牌的，准备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杨芷，她本想着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，或许事情说开了，就好了，但想到那日的点心，她突然不敢了，一个人处心积虑要害另外一个人，虽然她猜不到原因，也隐约觉得，那定不是什么能说通的事情了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，她选择什么都不说。
左司学远远的看着羊蓉儿站在堂中，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，纹丝不动的。
“蓉儿，你怎么了？”左司学走进问到。
“啊。”羊蓉儿闻声回头，有些慌乱的说：“没怎么，想起了一些以前在这里的时光。”
“也就你有心，还知道回来看看我，剩下的那些，怕是早把老夫忘了。”
“司学说什么呢？最近城中发生的事太多，等空下来了，大家定都会回来看您的。”
“哎，想当初，我在这里问你们想入宫吗？没有一个想的，如今，若羽已经成了胡贵嫔，啊芷过两年就要进宫做皇后了，想想竟有些难受。”
“司学，这都是没办法的事，您不必感怀。”
“在选秀女之前，皇后娘娘曾召我入宫，我听出了娘娘的意思，若你们八个里有质素尚可的，可以选进宫为嫔为妃，若是能帮她处理一些内宫事物最好。皇后娘娘那个时候，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，支撑不了多久了，我却顾左右而言他，没有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做。实在是因为当时陛下后宫中的女子太多了，不想让你们在去充数，所以就断定已娘娘的宅心仁厚定是不会强逼你们的，所以自始至终也没教过你们历朝历代宫中的规矩，如今看来，是我错了，中宫皇后乃一国之母，不仅是陛下的妻子或女人，肩头更有数不清的重担，若当时认真的在你们八个中挑一个，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。”左司学环顾着蕙质堂，很是无奈的说到。
“司学，我们本也没有做皇后的心思，这也怪不得您，至于若羽和啊芷，在您这听了两年多的学问，宫里的事定是能应付的。”
“原本我对若羽是放心的，她虽然好胜，但只要对手不是啊芷，就不会出格，若她做了皇后，也不是不可以，但如今呢，便把两个死对头都弄到皇宫大院里去了，那里说是大的很，可两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，若是每日都打上一架，那不成整个晋国的笑话了。”
“司学，她们不是小孩子了，怎么会说打就打呢。再者，经了一些事，若羽和啊芷也都变了不少。”
“俗话说的好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，你真以为过去的四年她们是为了一个段枫打架的吗？你看如今哪个嫁给段枫了，她们就是彼此看彼此不顺眼，想找个理由罢了。”左司学无奈的摇摇头说到。
左司学推开食盒，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放到了嘴里，阔步走出了蕙质堂。
羊蓉儿不得不承认左司学是对的，杨芷和胡若羽就是不喜欢彼此，但是又不喜欢对方输给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，过去那四年，她们两个的争斗表面上看皆是因为段枫而起，实则不过是找了个幌子而已。羊蓉儿不禁转念一想，段枫在这四年里都承受了些什么呢？她带着胡若羽的信去了陆府。
“蓉儿，你的意思是说，啊芷和若羽打了四年，但受伤害最大的是段枫？”
“对，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怎么会呢？她们两个可从没动过他一下。”
“不是身体上的，是心理上的，两个洛阳城中最有实力的望族小姐日日因为他大打出手，人们见到他都好奇的想知道，他喜欢谁，可这两个偏偏又都不是他喜欢的，他无法回答，又逃不掉，若易地而处，你生活在这样的境遇里，会如何？”
“也是啊，无论走到哪，背后都跟着两个甩都甩不掉的影子，啊芷以前又蛮横霸道，练兵场、演武场、郊外的校场，只要段枫在哪，她便拉着你在哪，若羽也恨不得每一刻都跟在她屁股后面，射箭还没开始练呢，就被人孤立了。”
“你也还记得？”
“谁又能忘呢？我们这位杨家小姐的霸道有哪个不知道呢？他会吗，因为过去那些不开心的情绪，就想杀了啊芷？”
“情绪累积的多了，或许会吧。”
“即便啊芷给他添了很多麻烦，可也帮了他不少不是吗？否则以段家的实力他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成了将军了呢？”
“是啊，可他是小段将军啊，人们叫他父亲叫老段将军，叫他小段将军，那段将军在哪呢？”
“蓉儿，我们会不会想多了，一个战场杀伐之人，不会有这么多的心思的。”
“像我家和你家的这两位自然是不会有的，但段枫，他的成长环境太特殊了，他在众人眼里仿佛变成了一件奖品，而已经不是一个人了。”
“如今怎么办，他想要啊芷的命，我们能做什么？”
“我今日本想去和段枫摊牌的，想从根本上把问题解决了，却发现行不通，只能来找你，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。”
“我能有什么办法，论谋略、才智，我们和段枫怎么比，也不知道他如何下手，怎么下手，也没办法防备啊？”
“我想不明白，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那个百夫长呢？”羊蓉儿自言自语的说到。
“你说什么？你是说段枫是故意杀了那个东吴的奸细的？”
“东吴自归降后一直安分守己，怎么会莫名出来一个奸细呢，定是段枫找的借口。”
“张司空那么聪明，一眼就能看出妖邪，若是段枫敢在他面前耍花招，他定然一眼就能识破啊？”
“是啊，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张司空的能耐呢？”羊蓉儿拿着信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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