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生机_落花离殇女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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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生机

  一连三日,日子过得平静如水。

  如今追影不在,少了那双眼眸的注视,说不出缘由地,乔莎觉得心里似乎放松了许多。

  读完了慕容恨的札记之后,乔莎便将目光落在了那紫檀的古质书架之上。书房里的书籍并不算多,却都是臻品。这对于悟性颇高的乔莎来说,无疑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。

  纷扬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才停,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头来。乔莎斜倚在院中那高大梧桐一截粗壮的枝杈上,温暖柔和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晒在身上,让她觉得说不出的惬意。

  卷翘的飞檐落到了眼底,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原本分明的棱角。一股淡淡的梅香飘来,和冬墨身上的味道很像。

  离殇宫依山而建,而慕容恨所住的院落又在靠近山顶的位置。如此一来,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她可以把这肃穆巍峨的重重楼宇尽收眼底。乔莎直起背向院墙之外望去,重重叠叠的屋檐,其间有人低着头疾步地行着。不远处一片梅林,火红的梅花含芳吐蕊,白雪皑皑中,更显得明艳动人。

  梅林尽处是几橼茅屋,厚厚的积雪落了满处,门前几行来来去去的脚印,一路蜿蜿蜒蜒到自己的院子,是冬墨留下的。

 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印象,似乎冬墨是与怜吟同屋住的。乔莎不自觉将目光投向那紧闭的门窗,老旧的窗纸薄如蝉翼,其间静静的,半点生气也无。

  “主子?”冬墨乖巧的声音轻轻传来。

  自从那次受伤之后,冬墨对乔莎的畏惧似乎少了一些。虽然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会谨小慎微,却不至于再吓得发抖。

  冬墨站在梧桐树下等了一会儿,树上未化的积雪在阳光下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。于是他低下头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,再抬头时,几点雪沫落到了那稚嫩的面庞上,凉冰冰的。

  一袭青白的身影一晃而过,乔莎抖了抖身上沾的雪沫子,走到少年的面前,正对上那朦胧而有些痴迷的眼神。

  “什么事?”

  依旧是淡淡而微凉的声音。

  “主子,午时了,可要奴才去备饭?”

  冬墨低着头,嗫嚅着。

  乔莎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日头,未察觉时间过得竟这样快。

  “去吧。”

  乔莎说着,却见冬墨依旧低着头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  “可是有什么事?”

  听到主子问起,冬墨咬了咬粉润的唇,轻轻地跪在地上,不敢抬头。

  “冬墨下午想请一个时辰的假,还望主子应允。”

  乔莎有些意外,挑眉。

  “为何?”

  “因为……因为怜吟哥哥他……病得很重……我怕……”

  冬墨依旧低着头,忽而两点晶莹在乔莎的视线中一闪而过,落入松软的积雪中。

  “不是派了郎中,怎么,不见效?”

  乔莎问,心中暗想该不会是那郎中阳奉阴违,实则并不把她这个离殇宫的少宫主放在眼里。

  “起先郎中确是去了,也开了药。可是……可是怜吟哥哥不肯吃药,还把那郎中也辞了……”

  乔莎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,那种熟悉的触电感从指间慢慢地袭遍了全身,带着点点刺痛。

  又是这种异样的感觉。

  每当这个时候,乔莎总会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蠢蠢欲动,要冲出她的身体。可那到底是什么,毫无头绪。札记她已经仔仔细细读了三遍,却依旧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可以解释她现在的困惑。

  “带我去看看。”

  话音未落,那道青白身影已踏着满地碎琼乱玉出了庭院。

  轻轻推开茅屋的门,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阴寒潮湿之气。炭盆里,早已燃尽的冷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晶。

  茅舍并不算宽敞,没几步便走到了床边。

  床上的人儿果真比几日前更加憔悴,脸色白得骇人,凹陷的双颊现出病态的潮红。薄薄的唇微微抿着,身体蜷成一团。两床薄薄的衾被盖在那弱不胜衣的身上,却似乎丝毫给不得他温暖,反而成了无力支撑的重负。

  好像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子的时候,便是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。

  风寒加上受伤引发的炎症,看样子高烧似乎从未好转。乔莎凝眉,暗想这样的高烧和昏迷,若是放到现代,医院的病危通知单恐怕早该下了一次又一次。

  “主子,茅舍阴寒,小心着凉……”

  刚刚赶来的冬墨轻声说着,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,口边因为喘息而氤氲着团团白气。他的怀里抱了件银狐裘披风,银子般亮,水似的滑。

  “怎么连火都不生?”

  乔莎低着头说着,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冰寒。

  冬墨闻言咬了咬唇,低下头,湿润的眼睛盯着脚尖。

  “主子许是不知,下人们每日白天在外工作,晚上才回屋休息。所以奴才们的份例里面,煤炭只有一半的数量。如今几日大雪,山道被封,采买的仆役被困在了栈道。所以……所以就连那一半的份例也没有了……”

  乔莎闻言眼神黯了黯,没有说话,只是接过了冬墨手中的披风盖在了怜吟的身上。

 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额,滚烫。

  “怜吟哥哥……”

  冬墨轻轻唤着。

  许是听到了冬墨的声音,床上的男子微微皱了眉,黑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,像是墨色的蝶,挣扎了一番,却无法振翅而飞。

  “起先一天里还会清醒一会儿,从昨日开始到今日,却是眼睛都不曾睁开。有时候含含糊糊会说些梦话,也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……”

  冬墨含着泪说着,而后跪到冰冷的地面上,拉着面前女子的衣角,仰着头哀求。

  “主子,冬墨知道您精通医术,能解他人不能之疾。冬墨求您,求您救救怜吟哥哥……他若就这么死了,岂不是太可怜了……”

  不知是不是巧合,当乔莎在那本札记中发觉那慕容恨有着很独特的医学造诣之后,心中不由得紧了一紧。当初若不是为了减轻顾然的经济负担,自己也不会放弃到国外攻读基础医学博士的机会。现在想来,却觉得自己当初幼稚可笑。

  “医术是救不了他的。”

  乔莎静静地说着。在医院里看惯了生离死别,她知道,若是怜吟自己不想活,依照这里的医疗水平,他便只有死路一条。

  “你拿布巾到外面裹些干净的雪过来,替他擦拭下额头和脸颊。”

  冬墨闻言顿了顿,潮湿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又很快坚定,起身依照乔莎的话去做了。

  丝丝刺骨的凉意从脸上传来,让怜吟的神智顿时清醒了几分。他费力地睁开眼,入眼的是冬墨欣喜的眼眸,还有身上暖融的披风。

  侍候了慕容恨这么久,这披风怜吟自然是认得的。

  单薄的身子挣扎着想要坐起,怜吟低垂着眸子开口,嗓子疼痛难忍,只能勉强发出些杂音。

  即便不去看不去听也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,无非是那些主子主子,奴才奴才。

  “为何不肯吃药?为何要遣走郎中?你想死吗?”

  乔莎看着面前瘦到一把骨头的男子,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。

  冬墨看着怜吟哥哥倔强沉默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惶恐,想要举步上前说些什么,却看到面前女子的眼神一变。

  “算了,随便你。”乔莎说着,慢慢走近,“你若不想活,就该早些了结了自己才是。如今这样拖着,还害得冬墨也随着你魂不守舍。白白用了我的人,让我做冤大头吗?”

  她忽而靠近过去,冰冷的手指捏住怜吟瘦削的下巴,绝美的脸贴到他的耳侧,呼出的气都喷到了那嫩红色的耳廓。

  “你付我什么代价?你还有什么,身子吗?”

  冰凉的手探进那滚烫的身子,引起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。

  “这么热的身子,我还从来没尝过呢,不知道滋味好不好……反正的心已经死了,总不会介意我来图个快活。只是那些关心你的人看到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,不知该作何感想呢……”

  被她冰冷的手摸到腿上,病弱中的男子终于挣动起来。尘封在心底许久的记忆像是全部回来,月下的孤影,明月千里,箫音绕梁……

  嘶哑的惨叫声,几乎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。

  第一次看到这个一贯木然的人儿也能有如此深刻的表情,乔莎停住手,直起身看着眼下不停喘息着的人儿。银色的披风如流泻的流苏一样从那微微起伏的身体上滑下,柔软的,带着暖融的温度。

  一旁的冬墨一动不动,似乎是吓呆了。

  乔莎转过身子慢慢往外走,忽然生出的疲惫,像是刚刚和某个人打了一场恶仗。从未想过一贯里平静如水的自己会做出刚刚那样的事情,说出那样的话语。

  只觉得心忽然隐隐作痛起来,只是一瞬,忽然很想让这个男子活下去。想让他笑,而不是露出那样空洞的表情。

  一阵残风,吹得白茫茫的冰花满空乱飞。日光照上去,亮晶晶的有些刺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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