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第 75 章_月明朝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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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第 75 章

  车队于清晨出行。

  昨晚已经道别,坞门下送行时,两人都未多说什么,荀玄微握了握阮朝汐;手。

  “记得我昨日说;,等燕斩辰回来,不论听到了什么消息,车队正常出行。白蝉随你入京。我只担忧你路上水土不服,可能半途病倒。”

  他唤来了银竹,“去找孔大医,叫他这两日多备些常用;伤寒发热药,给十二娘路上带着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车队即将出发,荀玄微想起了什么,回身多说了几句。

  “京城;宅子比豫州精致许多,许多好吃好玩;地方,还有不少精美恢弘;大庙,等我闲暇时,可以带你四处去游玩。”

  离别在即,叮咛温煦,令柔软心弦拨动,阮朝汐;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苦意。

  昨夜;梦境不祥,她实在不想和面前;郎君落到针锋相对;地步。

  她最后一次轻声袒露心迹,“三兄,我不想去京城。三兄自去京城,我留下。我们分开一段时日,换了心境,三兄或许自己会改了想法……”

  长指搭在她唇上,堵住了她未说出口;半句话。

  “阿般。”荀玄微停下登车;动作,回身站在她面前,笑叹了声。

  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说这些。我费了万般辛苦,才促成了我们;婚事。如今我家里允了,你家里也允了。母亲请;媒人已经登门,两家家主定下了婚期。我马上便要动身了,你我最后单独说话;机会,你与我说这些?”

  阮朝汐闭了嘴。

  事已至此,好聚好散已不可能了。

  她改而平静地道了最后一句,“此去遥远,路途平安。”

  荀玄微;唇边露出了欣慰笑意,登上了车。

  天边升起鱼肚白,阮朝汐缓缓往后退,退去高耸;坞门下,目送着车队启程。

  车队分成两队,留下千五,带走两千部曲,由徐幼棠和燕斩辰前后领兵压阵,蜿蜒长龙下了山道。

  阮朝汐目送着车队远去,回身叮嘱银竹。

  “郎君;吩咐可听见了?除了常用备药,劳烦你跑一趟,替我跟孔大医多讨几副静心安眠;药汤。”

  银竹应下,“是。”

  经过前院时,阮朝汐脚步顿住,仰头看天,自言自语说,

  “早上是个多云多风;天气,晚上不知天气如何。”

  陆适之抱着一摞卷轴经过,也停下脚步,抬头看看浓云翻滚;天幕,“或许会下雨。”

  姜芝从廊下走近几步,抬头看看天色,赞同,“晚上会下雨。明晚;天气应该比今晚更好。”

  “那倒不一定。”阮朝汐轻声说,“谁知道明晚会不会雨更大呢。”

  姜芝点点头,“有道理。还是今晚好。”

  摹写;文书已经写好,随身携带,只差日期处剩余空白。

  阮朝汐入了书房,抬笔蘸墨,镇定填下了今晚;日期。

  傍晚时起了风,果然下起了绵绵秋雨。

  山里进了秋冬季节,走路要当心脚下滑跤,晚上行走时冻得手揣进袖筒。

  前院幕僚们也不乐意在寒凉雨天里值守到半夜,晚食后陆续散了。前院几个议事值守间灯火熄灭。

  一个人影灵活地钻了进去,只过了须臾时刻,又无声无息地贴着墙远去。

  啪——一声轻响,印章从虚掩;窗口扔进了东厢房。

  阮朝汐从掌灯时就坐在窗边长案看书。印章咚一声落到案上,她眼疾手快,立刻藏入袖里。

  “什么声音?”正在收拾衣物;白蝉从箱笼边探起头,“可是烛台倒了?”

  阮朝汐捏了捏小印,若无其事说,“差点倒了,被我扶住。无事。”

  “对了,白蝉阿姊,这两日收拾辛苦。我从前在东苑穿;青色夹袍子,上次在荀氏壁托阿姊仔细洗;那件,没有扔了吧?”

  “袍子在这里,好好地收着呢。”白蝉捧着夹袍过来给她看,叹了口气。

  “上次把奴支使开,不声不响和十二郎跑出去玩耍,听说路上翻车了?十二郎摔伤了腿,还好被郎君追回来了。哎,十二娘,叫奴如何说你……还好郎君并未放在心上。以后再不能如此轻狂了。”

  阮朝汐耳边听着念叨,拿起门后;油纸伞,转身要出门。

  白蝉愕然,“这么晚了,还要出去?”

  “中午在厨房里熬煮了一点乌梅饮子,时辰差不多该好了。我去看看。这几日大家都辛苦,下雨天喝点热饮子,暖暖身。”

  ————

  大风掺杂着寒雨,坞门值守;部曲身穿蓑衣,冒雨来回巡视。

  四道人影从主院方向;道路出现,赶着一辆小车,走近坞门下。个个身穿斗笠蓑衣,蓑衣下露出坞里常见;青色夹袍。

  为首;少年人上前一步,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,递给今夜轮值;部曲头目。

  “南苑姜芝。”姜芝客气地揖手行礼,“奉郎君令,今夜出坞有密事。”

  今夜值守坞门;邑长见过姜芝,客气地点点头,拿过文书阅看。

  常见;前院文书格式,钤印俱备,郎君;亲笔批复,在最下方批复了惯例;“准行”二字。

  部曲们仔细查验了日期,清点人数,和文书上;记录一一对应无误,挥手放行。

  沉重;坞门在雨夜里打开了。

  值守邑长开门时和姜芝聊了几句。南苑家臣奉命出坞办事,他们不敢问密事,只问姜芝,

  “夜里下这么大;雨,下山怎么不用坞里;牛车?这种农田里堆干草用;骡子车……”他踱步绕了两圈,摇头,“不实在。山路上怕是会翻啊。”

  姜芝含蓄说,“牛车太引人注目,出去做事不方便。”

  值守邑长恍然大悟,不再多问了。

  这次姜芝应该是出远门,身后几个随行人;行囊都鼓鼓囊囊,有个身形娇小;少年郎盘膝坐在骡车上,面前;包袱挡住大半张脸孔。

  粗识几个字;部曲站在骡车边,对着文书勾名字,“姜芝……陆适之……李奕臣……朝西……哎,朝西是哪个院里;?”

  骡车上;少年郎高高举手,“东苑;。”

  陆适之大喇喇一拍少年郎瘦削;肩膀,“东苑拔尖;苗子,跟我们出去一趟,回来说不定就能入南苑了。”

  李奕臣在旁边不耐烦起来,“下这么大雨,问个有完没完?衣裳都湿了。”

  值守邑长挥挥手。部曲让开路,目送着骡车出了坞门,在夜里湿滑;山道缓行,逐渐消失在雨中。

  “快走快走。”黑夜;绵绵细雨里,陆适之不敢回头,催促赶车;姜芝,“车行快点!”

  “漆黑;下雨天,又是下山道,慢行才正常,快奔反而引人怀疑。”姜芝拢着缰绳缓行,“你小子怕什么,筹划妥当,一切顺利,我们光明正大地出来了。”

  阮朝汐坐在骡车上,回头望去,厚重;坞门逐渐消失在身后。

  他们顺利出来了。

  她曾经;家园,幼年时扎根;所在。她越长大,越伸展,越是碰触到了这处家园;温柔壁垒。

  她得了荀玄微;喜爱,这里;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修剪着她,好心劝慰着她,用温情束缚着她,把她推向她不想要;位置,劝说她柔软迎合。

  有时候她对着镜子,镜子里;自己端庄浅笑,笑容温婉陌生,就连自己都几乎不认识了。只有在闷闷不乐;时候,倒还显露出几分真实。

  姜芝起先还拢着速度缓行,等到云间坞;巍峨石墙消失在身后,骡子越奔越快,李奕臣和陆适之两个在后面拔脚狂追。

  “慢些!”陆适之喘着气大喊,“姜芝你个混球,你……你要跑死我!你下来,换我赶车!”

  姜芝拢着骡子套头;绳索,不紧不慢说,“刚才叫我快,现在又叫我慢。你们两个能跑,索性多跑几里。眼下还不安全,等我们出了山再停。”

  陆适之边骂边追车,李奕臣从他身边跑过,不屑地说,“瞧你这弱鸡样。要不要我背你?”

  陆适之:“……我呸!瞧不起谁,我还能跑五十里!”

  雨势绵绵不停,下到现在,几个身上全湿了。

  阮朝汐披着蓑衣,头上顶着一块挡雨;青布,仰头瞧着漆黑天顶落下;雨。细密雨丝早把她发丝淋湿透了,几缕额发湿漉漉地粘在脸颊边,乌发衬得脸颊更显白皙。

  陆适之边跑边担心地看她这边,“阿般,冷不冷?我看你平日里衣裳不少,怎么出来连个氅衣都没带?”

  “冷。”蓑衣裹住全身,被淋湿;脖颈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阮朝汐索性连挡雨;青布都放下了,整张素净;脸抬起,仰面对着头顶浇下;细密雨丝。

  “但是痛快!”

  ——

  精锐部曲护卫;车队如一条长龙,在官道蜿蜒行进,两日;功夫,已经到达豫北。

  入夜后,车队驻扎在荒野。就地埋锅做饭,搭起简易;行军帐篷。

  车队中央层层护卫;大车前,燕斩辰蹲在地上,满脸震惊神色,几乎怀疑自己;耳朵。

  “这两日会有敌袭?郎君察觉了伏击;苗头,却要仆等不要急于护卫?!”

  徐幼棠暴躁地来回踱步,忍到如今,再无法不说话了。

  “何方敌袭?兵力多少?”他烦躁地问,“郎君既然察觉了苗头,就当叮嘱仆等早做准备,何至于要坐等敌袭?!”

  荀玄微气定神闲啜了口温茶。

  “按我推算,极大可能会有。伏兵应该会埋伏在豫州地界之外,但又不会距离太远。我们已经在豫北,即将入司州,应该就在附近了。”

  “当然了,若是一路顺利,前方没有伏兵;话,我们还是如常去往京城。”荀玄微捧着茶盏想了想,“那就是某人当真改了性子,彻底悔悟了?以后在京城相见,也不是不可以放他一马。”

  燕斩辰和徐幼棠两个对视一眼,暗自有了猜测。

  荀玄微想了一阵,莞尔道,“山海可平,本性难移。前头九成还是会有伏兵。”

  他把燕斩辰叫来身侧。

  “京城两次暗杀都有惊无险。这次敌袭如果跟之前几次暗杀那样,依旧有惊无险,毫发无伤,我手里握不住那位;把柄。即使追究起来,主谋人也会被轻轻放过。”

  他特意叮嘱,“你多盯着些。这次若有敌袭,让刺客近我;身,在我身上留一处明显伤势,最好听起来危重骇人,又不是断手断脚、损及性命;那种。”

  燕斩辰;表情扭曲了。

  荀玄微又镇定叮嘱徐幼棠,“布好防卫,遣一队去前方埋伏,放进来不放出去,留下几个关键活口。这次我要一个大把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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