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4、【一更】_藏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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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4、【一更】

  明黛落了水,虽然处理就医及时,但依然受了些寒。

  秦晁让她在房中休息,自己寸步不离的守着,顺便收拾房间。

  明黛当初选房间的时候,想着小住一阵就走,只选了间最小的。

  可当秦晁将自己的东西一并搬进来,与她的一起归置开,就显得挤了。

  这方小院满打满算四间房,阿公自然住最舒适那间。

  秦心选了挨着明黛的,也是小房间。

  但她独自一人住,位置完全够。

  原本还有间宽敞的,如今住着胡飞和孟洋。

  自从他二人知道嫂子可能会走,晁哥也会跟着离开,且不打算带着他们后,便十分警惕。

  秦晁给他们的那方院子,他们也不住,整日都留在这头盯梢。

  入冬之后,总是好天居多,暖阳晒得很是舒服。

  秦晁怕房间起尘,索性给明黛捂严实,然后开门开窗先通通风。

  一出来,角落两颗脑袋鬼鬼祟祟,探头探脑,秦晁微微眯眼,走了过去。

  “我说什么来着!?我说什么来着!?嫂子真的是个大美人!”

  胡飞激动地唾沫横飞,孟洋连连点头:“是是是,你小声点!”

  明黛落水被救起,大家都吓坏了,哪有心思看脸。

  直至今日,她不戴面纱去堂屋用早饭,胡飞和孟洋第一眼都看呆了。

  从前,他们只见她一双眼,已觉精致漂亮。

  如今五官具现,拼凑在一起,简直动人心魂。

  难怪晁哥要放下一切陪嫂子,这样的尤物,谁舍得放她一人上路!?

  他们一时看痴,眼见晁哥的脸色沉了方才收敛,好在没让秦心和阿公发现异样。

  这会儿嫂子去休息,他们有必要同晁哥解释一下。

  “站这干什么?”秦晁从后绕过来,二人惧惊。

  “晁、晁哥……”

  秦晁嗯了一声,淡淡道:“她要休息,你们别太吵。”

  孟洋探头看了看,小声说:“晁哥,你和嫂子的房间有点小,不然咱们换换吧。”

  胡飞跟着点头,“是啊,除了阿公的房间,就我们的房间最宽敞了。”

  “我看秦心妹子那间房跟你们的差不多,她一个小姑娘单住刚好,你们二人住,有点挤。”

  秦晁也回头看了看明黛选的房间,又看了看眼前高大魁梧的胡、孟二人。

  “你们同住那间,是要叠在一起睡?”

  胡飞嘿嘿一笑:“晁哥,你是想与嫂子叠在一起睡吧?”

  秦晁看着他,脸上笑着,眼神却冷。

  孟洋觉得,自己总有一日会被这蠢货带沟里。

  他连忙道:“晁哥,我们去灶房看看火,不打扰你和嫂子了。有什么需要直接叫我们!”

  说着,连拉带扯把胡飞带走,去灶房给秦心打下手。

  秦晁挑挑嘴角,撸着袖子继续干活。

  他做事利落,很快便收拾的差不多,转身望向床边,嘴角浮出的笑意又淡下去。

  她在走神。

  他开着门窗干了许久的活儿,又与胡飞他们在院中说话。

  来来回回,她一眼也没看他。

  一直在走神。

  秦晁走到床边坐下,微微府身,温声道:“你我东西都不多,房间小一些也没什么。不过这张床该换一换。”

  这间屋子本就小,床也是石砖垒起,直接在上面扣了块木板,再铺褥子。

  又冷又硬。

  明黛靠坐床头,身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,双目无神看着前方,敷衍的点一下头。

  她竟还在听?

  秦晁眼中的温柔蒙上一层霜,伸手抚上她的侧脸。

  用凉水洗过的手令明黛一个激灵。

  顺着男人掌心的力道,转过脸面向他。

  四目相对时,他眼中冰霜早已藏起,又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。

  “我刚才说什么了?”

  他像个考问学生的夫子,答不上来,仿佛会被惩罚。

  明黛微微回神,在分散的神思中简略过一遍,竟真同他复述起来。

  “你说房间小些无妨,不过床……”

  她的话飞快顿住,眼中凝神,才见脸在他掌中,她在他眼中。

  秦晁含着笑催促:“嗯?床怎么了?”

  不过床太小,他们合寝挤了些。

  明黛轻轻垂眼,岔开话题:“你离了解爷,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
  秦晁收回手,抬腿搭在床上,一同靠坐。

  “怕我无所事事,养不起你?”

  随口而出的玩笑,三句话不离撩拨。

  明黛:“你……”

  他偏头笑着,一脸讨打相:“我怎么?”

  他手撑着床,身子倾过来,压下一片阴影,连声都沉:“我说的过的话一定算数,你说过的话,也不许食言。”

  迎着他黑沉的眼,明黛渐渐明白自己方才那阵恍惚从何而来——

  她在慌不择路时,做了一个自以为安枕无忧的选择。

  然而,作出选择后,身后的危险与困境一扫而光,前路的方向和景色也跟着笼上一层朦胧。

  像是置身一片茫然大雾中,往前的每一步都踩得虚浮,不踏实。

  她也并未有得到庇护后的安心与欣慰。

  答应了同他做真正的夫妻,她心里大概知道要怎么做,只是……

  时而离散出走的思绪,心心念念的,恰是被她放弃的那个选择。

  他像看穿她三心二意的摇摆,在此刻给出一记隐晦的提醒。

  心思渐明,明黛有些难堪,涩声道:“我不会食言。”

  秦晁没有作声,只静静看着她。

  明明落水是才发生的事,他却觉得双眼许久没有过神采了。

  壳子美到令人窒息,芯子却让人看一眼都难过。

  ……

  明黛在房中歇了一整日,没有复热,风寒也在秦心一天三顿的汤药下驱逐许多。

  黄昏时,孟洋和胡飞出去转一圈,拉了一车东西回来。

  秦心惊喜的“哇”了一声,院中立刻咋呼来开。

  明黛百无聊赖,披衣下床,刚到门口,就听到秦晁的呵斥:“吵什么!”

  院中声音消去,几个人悄默默归置东西。

  门被推开,秦晁端着个炭盆进来,抬眼就见她一身单薄中衣,只披了披风站在门口,眉心当即压下来。

  明黛被他盯得不自在,两手扒拉着披风拢了拢,把自己裹严实。

  秦晁放下炭盆,转身将门合上,低沉的声音里融了几分无奈:“要起,就把衣裳穿好再起。”

  明黛点点头,去衣柜里翻衣服。

  秦晁站在屏风边看了一眼。

  她的冬衣有几件是秦心做的,有几件是她自己在县城的良姑那做的。

  可还是略显单薄。

  明黛找好衣裳,将屏风掩了掩,在后面穿戴整齐。

  走出来时,秦晁正蹲在炭盆前,捏着火钳从盆里夹起一颗圆溜溜的火球。

  火球被放进一个核桃大的圆扁铜盒,铜盒外罩了厚厚的棉,最外是一层铜制镂空花纹的壳子。

  层层搭扣合拢,火球的热散出来,再透过厚棉传到铜璧。

  竟是个手掌大小的圆扁手炉,易携易揣,精巧可爱。

  秦晁将手炉在掌中试了温度,确定碳核温度正好,这才递给她。

  “若是凉了就告诉我,我帮你换新的。”

  明黛笑笑,接过手炉,“多谢。”

  秦晁垂眼,搓了搓指尖沾到的碳灰,“夫妻之间,不必言谢。”

  明黛抿唇,很轻的应了一声。

  院里还在忙活,明黛推门而出,眼前一震。

  门口的车上卸下来一堆东西,全部堆在院中,除了些日用之物,还有一大桶鱼和肉。

  明黛不解:“为何买这么多?”

  秦心从一堆东西里抬起头来:“都快到腊月了,今年的年货还没置办呢!”

  “嫂子喜欢吃什么,我多备些。”

  明黛扫过院中:“这些都是?”

  秦心顺着她的目光跟着扫了一圈,感慨起来——

  还在淮香村时,晁哥过年也未必回来。

  别家做腌鱼腌肉备年货,都是用箩筐大桶来装的。

  不像他们,腌鱼腌肉都只准备一点点,多了也准备不起。

  可今年不同了,晁哥像是要把以往的年份都补回来,叫胡、孟两位大哥买了一车货!

  光是用来腌制风干的鱼和肉就各有几十斤!

  秦心激动不已,手指着院中两处角:“我们在这里牵线,鱼肉腌好了,挂上满满一排!”

  她两眼放光:“就像大户人家一样!”

  秦晁背着手走出来,满脸嘲讽:“挂几块咸鱼腊肉,就是大户人家了?你还能更寒碜些吗?”

  秦心满心的欢喜,都被秦晁败坏,胡飞和孟洋不敢帮她顶撞秦晁,只能默默心疼这孩子。

  明黛忍俊不禁,温声道:“哪里寒碜了?”

  她伸手从院中一角划向另一角:“挂上满满一排,不气派?”

  秦晁侧首看去,只见她唇角梨涡轻陷,盛满清甜。

  她在笑。

  拢在他心头那团阴云,于这抹笑中莫名烟消云散。

  秦晁全无反驳的意思,笑了一声:“是,气派。”

  院中干活的三人看的真切,来来回回传递眼神——

  看见了吧?!

  知道以后谁是靠山了吧!

  秦心孟洋胡飞:完全了解!

  ……

  粗略收拾规整了一下,秦心便忙着去做晚饭。

  明黛看着她忙忙碌碌,心道,她同秦晁做了真正的夫妻,也得学这些。

  柴米油盐,内宅家务,都是要做的事。

  唯独不该再去想已经抛弃的选择。

  明黛并不喜欢做事犹豫不决摇摆不定。

  可这一次,无论她在内心设下多么厚重的告诫,依旧没有用。

  她心知肚明,这是牵绊,是遗憾。

  但她似乎只能压制。

  眼前一片充盈,是年节的气息。

  灶房热食飘香,是家里的味道。

  这方小小的宅院,盛满浮世安逸。

  是多少颠沛流离不得安生的人一生所求?

  她已给了许诺,就不该摇摆不定。

  忘了就忘了,何必再想起。

  ……

  因为整理年货,晚饭只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。

  从前冷冷清清的饭桌,如今一下子热闹起来,清粥小菜都别有滋味。

  明黛以前用饭,斯文秀气,猫儿胃口,浅尝辄止。

  可前段时间她忙解家的事情,耗神耗力,每日要吃的饱饱的补充体力。

  如今,她斯文仪态不改,胃口却撑大许多。

  一碗米粥吃完只有五分饱,明黛盯着面前一叠酱肉发呆。

  她骨子里那点脸面心态又发作了。

  之前自己一人用饭,想怎么吃都行。

  可这么多人,她拉不下脸吃完一碗又要一碗。

  手中空碗被人取走。

  明黛转头,就见秦晁已端着空碗去了灶房。

  没多久,又给她盛了一碗来。

  把粥往她面前一放,他端起自己的继续吃:“吃的太少了,再吃一碗。”

  秦心错把明黛的愕然当为难,连忙道:“晁哥,嫂子吃不下你就别勉强她了。”

  在她的印象里,嫂子一勺鸡汤都要分三口咽下。

  秦晁吃饭很快,却并不粗鲁,闻言,眼一抬:“吃不完就倒掉。”

  秦心小声嘀咕:“太浪费了吧……”

  明黛赶忙道:“没事,我吃得下。”

  秦阿公看了半晌,笑笑:“月娘,吃饱啊。”

  胡飞笑呵呵:“是啊嫂子,你胃口太小了,多吃点好,养好身子给晁哥生个大胖小子!”

  这话有些直白,明黛脸颊一烫,竟不知如何接话。

  孟洋瞄见晁哥嘴角上扬,心领神会:“是啊嫂子,你把身体养好,晁哥才能放心做事。”

  秦心在听到“生个大胖小子”几个字时,终于反应过来。

  她吭哧吭哧把几道小菜都往她面前推:“嫂子,多吃点!”

  明黛只想将整张脸埋进碗里。

  她果然不该再要一碗的……

  秦阿公看着一群小辈叽叽喳喳,眼角一直挂着笑。

  ……

  酒足饭饱,明黛没有回房。

  她在院中转转悠悠,看胡、孟二人装晒架,看秦心处理鱼肉,学着帮她调配腌料。

  秦晁抱着一堆晒好的褥子从后院走来时,就见到她背脊笔直端坐在院中石凳上,披风底端在地上堆出温柔的褶皱,裙下露出绣鞋底边,干净无尘。

  她一边对照调料细读,一边用小秤抓取调料称重。

  一杆再普通不过的小秤,只因被那双漂亮的手拨弄读数,乍看之下,更像被她把玩在手的古董珍玩,身价暴涨。

  秦晁笑了一下,把新的褥子添到各个房里。

 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。

  即便明黛在外晃悠再久,也终究要走进那间小屋。

  秦心怕她再冻着,一叠声催促她回房。

  明黛笑着应下,跨进房门时,心中不免惴惴。

  秦晁白日那番话,无非是告诉她,既要做真正的夫妻,就该同床而眠。

  她心跳有些快,手也不知如何安放。

  “你站这里做什么?”秦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明黛心里狠狠一颤。

  她面作不惊,转过身来。

  秦晁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口。

  两人眼神撞上,明黛率先躲开,点点头往屋里去了。

  秦晁眼神微黯,不动声色跟进来。

  “你风寒刚见好,再难受也先忍一忍,挑个天暖的白日沐浴。”

  屋里实在窄,连几把椅子都放不下,明黛坐在床边。

  秦晁走过来,将盆放在她面前,人也跟着蹲下。

  他抬头看她,眼里温柔带笑,像在与她打商量:“今日就先泡泡脚,好不好?”

  秦晁眼神坦荡,态度温和,不挟一丝淫.邪,偏偏明黛就是被他看得心跳如擂鼓。

  她还记得被他握住脚的滋味。

  “不、不用了。”

  秦晁从善如流:“那你帮我洗?”

  明黛眼珠微瞪,“什、什么?”

  秦晁倏地笑了,手已握住她脚踝,轻轻一提摘去鞋袜,无奈叹道:“还是我来伺候夫人吧。”

  ……

  一双脚都被摘去鞋袜,秦晁并未急着将它们放进热水。

  他用左手托起她一双脚掌,右手撩水轻轻浇上去。

  明黛的脚趾蜷缩一下。

  秦晁抬头:“烫?”

  明黛转开脸,不断吞咽:“有点……”

  “你等等。”秦晁半跪在地,将她一双脚放到腿上,捞过准备好的凉水壶往盆里加水。

  重复刚才的试温动作后,他又问:“烫吗?”

  烫,脸快烫熟了。

  明黛从未觉得泡脚这般难熬,烫不烫都得赶紧结束。

  她胡乱摇头,“快洗吧。”

  秦晁凝视她片刻,低头为她洗脚。

  水温刚好,明黛双脚浸浴水中,粼粼水光将脚背衬得越发水白。

  秦晁的指腹略有些粗糙,轻轻搓洗她的脚趾时,明黛忍不住再次蜷缩。

  他低着头,仿佛低笑了一声,也不看她,只在她脚背上轻轻拍一拍,示意她放松。

  明黛深感羞耻,蜷着不放。

  秦晁盯着她的脚半晌,伸手试了一下水温,这才抬头,似笑非笑道:“不然,你让我先添个热水,再继续放里头蜷着?泡凉水不好。”

  言下之意,像是在告诉她,你爱蜷多久蜷多久,我等得起。

  不过水温等不起。

  男人眼中带笑,面上却凹的一本正经,明黛心里的紧张局促莫名得到些缓解。

  甚至有些想笑。

  笑他抖的这个机灵,也笑自己的忸怩姿态。

  豁出去了!

  明黛双脚骤然放松,背脊挺直,下颌微扬:“别麻烦了,快洗!”

  秦晁这次是真笑了。

  “江娘子,你洗完是去就寝,不是去就义。这视死如归的神情,从何而来?”

  明黛觉得,自己一辈子的窘迫和尴尬,都被这个男人看去了。

  她心中陡然窜起一股小火。

  是恼羞成怒。

  少女声线凌厉,凶巴巴的:“你洗不洗!”

  秦晁这才收了笑,不再惹她火,连连点头:“洗洗洗……”

  明黛有种气势都砸进棉花里的无力感。

  好在,这双脚终于洗完了。

  她如逃出生天,迅速滚上床,捞起被褥把自己裹住。

  秦晁去倒水,没多久又端进来一盆热水。

  明黛看他把水盆往屏风后的洗架上一放,就知他要做什么。

  她当即睡下,面朝里侧一动不动。

  屏风后响起水声,是秦晁在擦洗。

  明黛紧紧拽着被角,想找寻一丝困意就此睡去。

  可心中紧张狂跳,脸上阵阵滚烫,也是一丝困意的找不着。

  秦晁做事一向都干脆利落,可不知为何,明黛觉得他今日洗了很久很久。

  直到他端水出去倒掉,回来时空盆放回洗架上发出一声响,明黛又惊觉——

  怎么洗得这么快?

  她都还没睡着。

  夜色和紧张将感官的能力无限扩大,明黛觉得自己能听见所有声音。

  布巾搭上洗架,衣料摩挲脱下,脚步轻缓徐徐,甚至是他往床边坐下时,盖在石砖上那块木板发出的一声吱呀……

  被褥另一角被人掀开,明黛觉得后背一凉。

  有人躺进来,被褥严丝合缝贴回,背比刚才更热。

  极静的夜里,是睡是醒,可从呼吸辩分明。

  明黛侧身朝里,努力压着气息,令其规律平缓。

  忽然,身后的男人从平躺变成侧卧,与她同向朝里。

  明黛以为他会贴上来,然而他并未如此。

  一条沉沉的手臂顺着被中的空隙伸向她,似粗蟒藏在被间游走,窸窸窣窣的摩擦,停下时,正搭在她的腰上,手掌亦贴上她的小腹。

  明黛呼吸一滞,小腹因气息异常,微微发紧。

  下一刻,男人手臂发力,猛地一勾,明黛被挪进他怀里……

  作者有话要说:我们晁哥从不趁人之危,不信你们自己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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